鮑艷舉 呂文良 花寶金 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
●《傷寒論》之六經,雖稱之為病,其實質是證,是疾病癥狀的反應,是把癥狀用八綱分類所歸納的六種證候。
●《傷寒論》的半表半里概念衍生于八綱。正是由于張仲景于八綱辨證中加入了半表半里理念,病位由二變為三,才形成了六經辨證理論體系。
●從字面而言,“六經”給人一個只是經脈致病的印象,加之后世用臟腑經絡解釋《傷寒論》,并不能全面反映仲景《傷寒論》的學術思想。究其實質,還是“三陰三陽”辨證較能貼近仲景本意。
●《內經》的三陰三陽位序并不是指病位的淺深,而是指經絡的傳變。《傷寒論》三陰三陽的位序是由古人總結經方的過程決定的,體現了經方發展的歷史。
《傷寒論》創立了三陰三陽辨證,后世也廣泛稱之為“六經”辨證,一直是歷代醫家爭論的焦點,至今對其本質的研究仍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本文擬結合筆者對經方、六經理論的闡釋,以及對《傷寒論》中“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少陰→厥陰”位序的理解,談談對經方發展史的認識。
經方的理論主要為八綱辨證
《傷寒論》屬經方體系,經方理論主要為八綱辨證。《漢書·藝文志·方技略》記載:“經方者,本草石之寒溫,量疾病之淺深,假藥味之滋,因氣感之宜,辨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齊,以通閉解結,反之于平。”是說經方理論的形成,是我們的祖先在長期的醫療實踐中,從常見病反映出的癥狀不同,用不同的藥物治療,以藥物的寒熱溫涼不同,來治療人體不同部位的寒熱虛實證候,使人體達到陰陽平衡。
一些考證資料已明確了經方發展史,在神農時代,即以八綱為理論,根據人患病后出現的癥狀,用對應的藥物治療,先是積累了單味藥治病即單方方證的經驗,其代表著作為《神農本草經》。后來漸漸認識到,有些病需要2味、3味藥,甚至更多的藥物組成復方治療,這樣逐漸積累了用什么方,治療什么證,即復方方證經驗,其代表著作是《湯液經法》。發展至漢代,對病位概念進一步細化,即“量疾病之淺深”,由表、里增加了半表半里概念,因而產生了完善的六經辨證理論,其代表著作是《傷寒論》。
后世因不能正本清源,誤于王叔和在《傷寒論》序中加入了“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并《平脈辨證》”等內容,故認為中醫的理論都來自《內經》,以至于認為中醫治病都要依據經絡臟腑、五運六氣,甚至提出“不明經絡臟腑,動手便錯”來對待經方。對此,徐靈胎以專論批判,明確指出:“治病不必分經絡臟腑”。實際明確了經方不同于《內經》的理論體系,即不是用經絡臟腑、五行運氣來辨證,而是用八綱理論。
《傷寒論》六經是用八綱歸類的疾病癥狀反應的總結
《傷寒論》的六經是指太陽、陽明、少陽之三陽,太陰、少陰、厥陰之三陰而言。千百年來,古今中外眾多學者十分重視對《傷寒論》六經的研究,并為此做出了不懈的努力。正如惲鐵樵所言:“《傷寒論》第一重要之處為六經,而第一難解之處亦為六經,凡讀《傷寒論》無不于此致力,凡注傷寒者亦無不于此致力。”
以往對六經病變的各種解釋,有經絡說、臟腑說、形層說、八綱說、氣化說、階段說等,這些學說,各自從不同的角度,在一定程度上分析了傷寒六經病證的機制。后世醫家將仲景《傷寒論》的辨證體系概括為“六經辨證”,但《傷寒論》篇中,每病之首并無“經”字,亦不以經脈統攝全篇,而以“三陰三陽”冠之。從字面而言,“六經”給人一個只是經脈致病的印象,加之后世用臟腑經絡解釋《傷寒論》,并不能全面反映仲景《傷寒論》的學術思想。究其實質,還是“三陰三陽”辨證較能貼近仲景本意。
《傷寒論》的六經,全書并未言及經絡內容,只是由六經提綱來確定,即太陽病的判定即為第1條:“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陽明病為第180條:“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少陽病為第263條:“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少陰病為第281條:“少陰之為病,脈微細,但欲寐也。”太陰病為第273條:“太陰之為病,腹滿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結硬。”厥陰病為第326條:“厥陰之為病,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痛熱,饑而不欲食,食則吐蛔,下之利不止。”
由此可見,從《傷寒論》內容看,《傷寒論》之六經,雖稱之為病,其實質是證,是疾病癥狀的反應,是把癥狀用八綱分類所歸納的六種證候。八綱中的表、里、半表半里三者,都是病位的反應,而陰、陽、寒、熱、虛、實六者,都是病情的反應。這樣,證候的病情屬陽熱實,病位在表者即是太陽;證候的病情屬陰寒虛,病位在表者即是少陰;證候的病情屬陽熱實,病位在里者即是陽明;證候的病情屬陰寒虛,病位在里者即是太陰;證候的病情屬陽熱實,病位在半表半里者既是少陽;證候的病情屬陰寒虛,病位在半表半里者即是厥陰。值得注意的是,八綱也好,六經也好,這是我們的先輩通過觀察上千上萬急慢性疾病反映出的癥狀總結出的六種證候,即不論是急性病還是慢性病,其發病、變化、痊愈,或死亡,其證候變化皆不出這六種。可知《傷寒論》六經是用八綱歸類的疾病癥狀反應的總結,不是臟腑經絡的六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