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除中醫之論,如今回望,已是百年之身。
一百多年前那些西風東漸的歲月里,比尖船利炮、舶來商品更易打動閉塞的中國的,是對急性病見效迅速的西醫,那是中國人認識西學的開始,而隨后,西風化雨讓中國的現代化意識瘋長,此時早一批被唾棄的“糟粕”里就有中醫。
對于中醫的認識和態度,隱含著對于與中醫血脈相連的文化傳統的認識,隱含著我們對于人自身的認識。
不久前,由朝鮮醫家在400年前根據中醫名家的學說以漢文編就的《東醫寶鑒》,將由韓國政府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申請,作為世界記憶工程的一項。被誤傳的“韓醫”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消息,好像并未特別強烈地刺激那些陷于中醫存廢的吵嚷聲中的人們。
對于近的中醫存廢之爭,以及由此引發的對于中醫“痼疾”的探討,新華社播發的一篇報道稱拯救中醫藥,必先祛除文化“自虐”。
這篇稿件引述上世紀80年代德國慕尼黑大學波克特教授的話說:“中醫藥在中國至今沒有受到文化上的虔誠對待,沒有確定其科學傳統地位而進行認識論的研究和合理的科學探討,所受到的是教條式的輕視和文化摧殘……”
不僅是中醫之痛
1879年,國學大師俞樾(號曲園,是章太炎、吳昌碩的老師)發表了驚世駭俗的《廢醫論》,旗幟鮮明地主張“廢除中醫”。
隨后,一批近現代史上的人物,包括孫中山、胡適、梁啟超、嚴復等人的“廢醫”主張,更是言辭激烈,事隔近百年,殺傷力仍在。
嚴復認為中醫缺乏實際觀察和邏輯推理,將中醫藥歸為風水、星相算命一類的方術,陳獨秀說:“中醫既不解人身之構造,復不事藥性之分析。……惟知附會五行生克寒熱陰陽之說”,梁漱溟認為,中醫只是“手藝”,“沒有客觀的憑準”,魯迅在《吶喊 自序》中對中醫中藥的諷刺更是影響深廣——“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就連曾因病受中醫惠澤的胡適也說:“回頭想想我們家里的陰陽五行的‘國醫學’,在這個科學的醫學史上能夠占一個什么地位。”
民國時期有一場更大規模的中醫抗爭運動。1929年,國民黨第一屆中央衛生委員會在當時的衛生部副部長劉瑞恒的主持下,提出了“廢止中醫案”,終因受到社會強烈抵制而未果。
“妓女、吸毒和中醫問題都解決了。”新中國成立后不久,曾在民國倡導“廢除中醫”的余云岫,在當了政協委員之后,把中醫和妓女、吸毒等問題相提并論。
這些在今天聽起來仍嫌刺耳的極端之論,誕生于“天朝大國”快速墜落時強烈的危機感中國要擺脫落后挨打,必須“脫胎換骨”,興西學,棄舊學。到五四運動時期,批判中國傳統文化的大潮更加洶涌。
就在這些意圖建立“新世界”、斷然棄絕舊文化的聲浪中,基于文化自信的民族自信也哨然失落。
傳統文化作為中醫生存的土壤越來越受到削弱,中醫與自身的傳統斷裂的現象越來越嚴重。面對中醫存廢困境,不少專家學者呼吁,要拯救中醫,先要拯救傳統文化。
長期關注中醫藥發展戰略的科技部專家賈謙認為,是忽視中國傳統文化的醫學教育使中醫質量下降,是近百年來對西方文化的幾乎全盤接受讓中醫學元氣大傷。
而中國中醫科學院醫史文獻研究所所長柳長華教授說,對于中醫的誤解源于整個世界傳統文化的衰弱,在經濟全球化的強烈沖擊下,這已不僅僅是中醫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