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葛洪記載的這個偏方是否真的能治瘧疾,也是很可疑的。青蒿素幾乎不溶于水(所以屠呦呦才用乙醚提取),用兩杯水(東晉的“升”很小,當時一升大約相當于現在的200毫升,也即一杯)浸泡一把青蒿,即使用的是黃花蒿,也不太可能泡出能達到藥理濃度的青蒿素。如果葛洪只記載了青蒿能治瘧疾,我們也許能認為有其合理性。但是葛洪共在書中搜集了43個治療瘧疾的偏方,其中有草藥,也有巫術。青蒿一條是其中很不起眼的,只出現了一次(而草藥“常山”出現了13次),也沒有說其療效有多靈。反而是那些荒誕不經的巫術,葛洪盛贊其“立愈”、“無不瘥”。例如:“禳一切瘧。是日抱雄雞,一時令作大聲,無不瘥。”“破一大豆(去皮),書一片作‘日’字,一片作‘月’字,左手持‘日’,右手持‘月’,吞之立愈。向日服之,勿令人知也。”
即使葛洪記載的青蒿偏方真的對治療瘧疾有效,它并沒有被葛洪特別關照,在隨后的一千多年間,也差不多被淹沒了。雖然在某些中醫典籍中也會抄錄它,但是并不看重它,只是作為文獻備考。中醫和民間仍然不停地在尋找治療瘧疾的方法,屠呦呦課題組搜集了808個可能抗瘧的中藥,而同時的云南小組搜集的中草藥單方、驗方竟多達4300余個。這么多的偏方正說明沒有哪個有突出的效果,否則就都用它了。而當時的實驗也證明它們無一有效。
的確,雖然偏方如此之多,在歷史上中國古人從來就沒能抗擊瘧疾,每次瘧疾流行都死人無數。直到1950年,全中國還有瘧疾病人3000萬,每年病死數十萬人。馬未都以青蒿素的發現來說明“西醫西藥沒進入中國時,中國人也活得好好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事實是,沒有一種中藥能夠有效地治療瘧疾,這個史實很能證明這一點:1693年,康熙皇帝患瘧疾,所有宮廷御醫和民間中醫都束手無策,后是靠吃法國傳教士提供的金雞納樹皮粉末治好的。從金雞納提取的西藥奎寧進入中國后,成了受熱捧的、的藥物之一。在京劇《沙家浜》里,新四軍賴以治療瘧疾的藥物是奎寧,而不是青蒿或別的中草藥。
青蒿素是文革期間集中全國力量用人海戰術研發出來的。動用了數十個單位的500多名科研人員,用5年的時間篩選了4萬多種化合物和草藥,后才很偶然地發現了青蒿素。中醫和中醫典籍提供的眾多藥方沒有派上用場,和拿著一本《中國植物志》一個一個往下篩選的效率差不多。有人從青蒿素的發現認識到“中藥是尚未充分開發的寶庫”,中藥中當然完全可能含有某些還未被挖掘出來的化學藥,但是青蒿素的發現過程恰恰說明想從中醫典籍無數以訛傳訛的記載中找到真正有用的藥物極為困難,效率非常低下,而且要靠運氣。青蒿素發現之后的40年間,雖然有無數的科研人員試圖從草藥中再創奇跡,卻再也沒能找到第二種能被國際公認的新藥,也就并不奇怪了。